國王的耳朵是驢子的耳朵

接續必娶女人編劇手札（二）的後續...

在加入瞿導的編劇團隊合作的過程中
本來已經說服自己這幾年先乖乖當團隊寫手累積經驗
但那短短一個月多的時間，短短三至四次的編劇會議
我的心情，卻有了些改變
每一次的討論，我都一再地感受到瞿導對這作品的野心
即使當時的瞿導已經算是站穩台劇導演領頭羊的地位
但瞿導卻還是一直試圖用自己的作品去挑戰自己
那份不甘於現狀的勇氣，那份對劇本故事的投入
心中，滿滿的都是一股說不出的既是嫉妒又嚮往的感覺
每次開完會，離開氧氣製作，在搭著捷運回家的路上
我總是不禁在心裡這樣的問我自己
瞿導在這業界努力了這麼久，也成功過這麼多次
但他始終卻沒放下對於創作的熱情
我呢？才歷經了六個月的不順遂
怎麼就把這樣的熱情拋在腦後？
還一副理所當然的，告訴自己，我只是接受了現實...
殊不知，其實我只是再逃避
逃避承認自己可能是一個不被這業界所需要的編劇

在某次走出捷運站，我將這樣的心情告訴了林欣慧
林欣慧聞言，頓了一下
帶著冷冷的語氣回答我
可能，是因為是我們兩個的好運用完了吧

聽她這樣說完，我才有一種恍然大悟的感覺

以往，我總是認為自己是一個相當幸運的編劇
我總是天真的以為，只要持續努力進步
總是會有那麼一個機會在哪等著我
不管是前男友、花是愛，甚至是後來的遇見幸福300天
一連三檔戲都能順利提案，順利過案，順利播出
雖然收視一般般，卻也意外的得到許多人的支持
從沒想過，這樣的順遂，並不完全來自於自我的努力
更多的，是上帝給我的眷顧
而驕傲的我，竟然把這樣的幸運視成一種理所當然

更因此進一步的發現當自己不在如此幸運之後
才知道，能夠好好擁有一個故事，其實，是一件多麼難得的事情

我還記得，那一天，我在我自己的編劇工作日誌上
寫下以下這麼一段文字

只要再給我一個機會
一個可以再一次
狠狠的佔有一個故事的機會

這一次，不管要我用什麼手段
那怕是用搶的，我都會...
搶過來，然後狠狠的，佔有它...

然後，幾天後，當我在寫手邊劇本的時候
我收到了于中中傳來的簡訊

他告訴我，他準備要自己衝作品
一個名叫必娶女人的故事
現在已經有了完整的企劃案，以及故事大綱
但原本執行的編劇，卻因為檔期
無法繼續下去，所以想要找其他編劇來執行
但因為知道我跟欣慧在忙瞿導的案子
所以希望我能推薦值得信任的編劇給他
坦白說，聽到必娶這兩個字，還以為他是在開玩笑
怎麼會有人用專罵女生的髒話來當劇名
於是帶著幾分好奇的心情，問了他這個故事是一個什麼樣的故事

他告訴我，他很想顛覆一些遊戲規則
他受夠每次接戲時，每個劇本講的不是剩女、初老、人妻外遇
不然就是每一個女主角都一樣的個性，講一樣的話
愛上一樣的高富帥，談一樣不知演過多少次的戀愛
太無聊了，他不想作跟別人一樣的事情
他想創造一個新的女性代表，向現有既定印象的女主角全面開戰
誰說愛情一定要等待，誰說做人一定要這麼善良？
在他人生過往中，那種被動的女人一點都不吸引他
反而是那種為了愛情，不顧一切去搶的女人更讓他欣賞
就像每一部愛情電視劇都會出現的女二角色
不顧一切的去搶，去捍衛自己想要的東西
這應該反而更像是現實生活中的女人會去做的事情吧？
所以，他想拍一個更特別、更貼近現在觀眾
一個更比任何人都應該值得擁有愛情的女主角
去談一場，幸福是用搶來的故事

當我聽到他對這故事的概念時
腦中，不但有了畫面，更對這樣的故事題材產生了興趣....
當然，比起『必娶』這兩個字，我更在意他最後所說的那一句話

幸福，是用搶來的

只是，比較可惜的是
因為他的概念十分完整
加上替他執行故事大綱的編劇又是一位相當有經驗的編劇
這案子我若是接下，我能做的，應該就是只能照故事大綱的安排去執行劇本
加上中中為了擴大收視群，希望能在劇本呈現中
能夠加入我所不擅長的婆媽劇的元素
導致我跟欣慧能在這故事夠發揮的部分其實相當有限
但由於當下的我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再找機會提自己原創的故事

於是乎，我心裡興起了一個有點『必娶』的念頭
就算我對這案子興趣缺缺但我還是告訴他
如果沒人幫他寫，那我可以幫他接下這案子
中中聽到我願意幫忙，真的非常開心
但他卻不知道我心裡想的，其實是我並沒有很想去寫這個他給我的完整故事
我之所以會接下這案子，其實心裡想的，是以此作為條件交換
讓他願意在日後，幫我跟欣慧送我們自己寫的案子

在掛上中中的電話之後，我立馬打電話給林欣慧
跟他討論接下這案子的可能性，並開始討論起修改這劇本的可能性
而討論了幾天，林欣慧馬上就看穿我的心情，並用以下這段文字來形容我....

簡奇峯，你知不知道你很像一條野狗
明明人家只是要你照現有故事大綱幫他寫三集劇本
但你卻拼了命的想要改造這故事，拼了命了在上頭撒尿
想要把這故事沾上自己的味道，把他變成你的地盤...
但你卻沒想過，不管你在上頭尿了多少次
這故事，始終都不會是屬於你的...

欣慧的話，點醒了我
原來，我想要的並不只是以一個編劇的身份
去主導一個故事
而是像當時我寫在我工作日誌裡的一樣
狠狠的佔有一個故事
完完全全的佔有

於是，我才跟欣慧說出我的目的，並在跟她討論（或說是責罵比較貼切）之後
我很誠實的面對自己，我不能為了下一次的機會
逼自己裝作很喜歡的去寫一個其實一點感覺都沒有的故事
與其這樣，還倒不如好好專心投入眼前手邊的案子

於是，我寫了封EMAIL給于中中
信裡，是這樣寫的

到現在，我還記得
在我寄完這封信之後
我的心情低落到走去超商買了一手啤酒
一個人坐在路邊，一邊抽著煙一邊喝著酒
一邊努力得說服自己
等下一次吧，下一次一定會有機會
遇到那一個真正屬於我自己的故事...

然後，隔日，我跟人還在大陸的中中通了訊息

那一天，我們在APP上講了好幾個小時
最後的結論是我很誠實說出即使只是幫他寫送案用的兩集劇本
但我跟欣慧還是無法去寫需要我們或是他去妥協的劇本
過程中的討論，由於涉及故事內容，我就不貼上了
重點是，最後中中說，只要我跟欣慧願意幫他寫劇本
就算要推翻他既有的故事重新來過
他也無所謂，他的重點是
只要保留『必娶』的元素，還有強調幸福是用搶來的
還有不要用一般常見到的兩女搶一男，兩男搶一女的題材
剩下的，只要是我跟欣慧敢寫，他就敢拍
其他的，我跟欣慧都不要再囉唆了，相信他，然後下來寫就對了

那一天，我真的覺得他媽的于中中真的好倔好煩好任性
但同時，我也感受到他對我跟欣慧的絕對信任
因為那時製作公司點頭過案，是原本的故事
但他卻願意為了要我跟欣慧寫這，願意重新來過
經歷六個月送案不過的底潮
我們明白他這樣的舉動，無疑是將他之前辛苦說服製作單位的心血當作賭注
但他還是這麼做了

雖然心裡十分感謝他對我跟欣慧的信任
但是他這樣咄咄逼人的態度
加上衝著他最後跟我講的這一句

『只要我跟欣慧敢寫，他就敢拍』

我們兩個也不禁開始跟他賭氣
最後我跟欣慧還真的全部推翻他原有的故事
抱持著你敢賭，我就陪你玩到底的心情
除了只保留『必娶女人』這個名字
以及『幸福是用搶來的』這句台詞
其他一個字都不用，全部重新寫了一個新故事
並在他回台灣之後
把這故事丟給他
想看看他會不會因此打消跟我跟欣慧幫他寫這案子的念頭

沒想到，他看了之後，竟然跟我跟欣慧說
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故事....
我聽了之後，整個傻眼
不斷的追問他，你確定，這真的是你要的？我們把你整個故事都推翻了
你還說這是你想要看到的故事？
這時的他，卻一副理所當然的跟我們說：
是跟他之前給我故事完全不一樣
但，這一個就是他想要的故事啊

最氣人的是
他說完，竟然帶著得意的笑容，拍著我的肩膀跟我說
壽司，你看，只要你們有心，你們還是寫的出來我要的東西嘛...
現在你們不需要妥協，我也不用妥協
你跟欣慧應該沒理由，不繼續幫我寫劇本了吧....

當下，不知道為什麼
我有一種強烈的中招，被他玩的感覺....
彷彿這一切，都按照他的計畫進行的樣子
總是藉由挑戰對方，逼迫對方到極致
然後讓對方不得不，並在不自不覺中
比自己想像還要認真下來的陪他玩一場...
然後看到自己也不知道的那一面
發現自己，其實可以做的，比自己想像的還要多更多....

馬的，這就是于中中
我遇過，最盧，也最任性，最必娶的導演，于中中

而那時他利用我跟欣慧賭氣，帶著要讓他好看的故事
這故事，就是，你們現在所看到的『必娶女人』...

寫了這麼多，其實只是想讓你們知道
這部『必娶女人』如果沒有一個這麼必娶的導演

是不會有機會用這樣的方式呈現在你們眼前
當然，如果當初他沒有這麼必娶
我也不會有這個機會
可以這樣誠實的大聲的告訴自己

我想狠狠的，佔有一個故事...
那怕，這是用搶來的.......
或是被于中中騙來的......

PS1.如果必娶的演員有機會看到這篇文章
      我想要跟你們說一聲
      其實于中中他不是只有折磨你們而已
      就連我跟林欣慧，在這一部戲中，也被他折磨得很慘很慘....
       
PS2.最後請容我跪在地上感謝瞿導
        感謝你在我最低潮的時候，對我伸出了援手
        找我跟欣慧加入你的編劇團隊
        並在合作之中，給了我繼續往前進的勇氣與信心
        甚至在三鳳製作通過我跟欣慧重新寫的必娶女人之後
        在星球即將開拍，最需要人手寫劇本時
        而我跟欣慧卻任性且自私的向你提出退出編劇團隊要去寫自己案子時
        你不但不生氣，反而還祝福我們
        心中，除了滿滿的歉意，更多的，是感謝。